长治古城西南有长子门，因城门通向长子而得名，后长子门附近聚为村落，曰长子门村。黑水河（古称黎水）由南向北流过长子门村，河上砌一青石拱桥，名金桥，沟通东西两岸。市政府于1960年公布该桥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立碑保护，上书“金代拱桥”。这一说法沿用至今。
近翻史籍，发现金桥早在金代以前就已存在，而且和曾任潞州别驾的唐明皇李隆基“沾亲带故”，金桥并非“金代拱桥”之简称。金桥为何叫金桥，古人未讲。臆想原因有三：一是取金城汤池、固若金汤的坚固之意；二是以五行学说解释，金对应的方向是西方，金桥在潞州城西垂，类似故宫金水河、金水桥之意；三是取金碧辉煌之意，示其瑰丽。
据传，金桥始建于汉光武帝建武年间，后世多次修葺，是上党通向长子的交通要道。金桥东面有三圣庙 （今不存），又位于长子门村，也称“三圣桥”或“长子门桥”。唐玄宗任潞州别驾和封禅泰山时数过金桥。金人从宋掠得潞州后，对金桥进行了大修。明沈王就藩潞州后，多次维修金桥。明《潞州志》云：“金桥，在城南二里，路通高平县。永乐七年，州人张敏中于桥上建亭三间，后毁于水。宣德七年，潞州卫指挥使徐衡因故址用砖包砌。”清代以后也屡次修补。金桥现存形制为宋金风格。也许由于这一点，有关部门就把金桥命名为“金代拱桥”。
唐代诗人吴融 《金桥感事》诗气氛凝重，寓情于景：太行和雪叠晴空，二月郊原尚朔风。饮马早闻临渭北，射雕今欲过山东。百年徒有伊川叹，五利宁无魏绛功？日暮长亭正愁绝，哀笳一曲戍烟中。诗的头联写二月太行景色，颔联、颈联接连用典，尾联所言应是金桥或金桥周围之景象。“日暮长亭正愁绝”是否是说当时金桥之上或旁边有一亭子呢？
唐玄宗是潞州百姓颇为熟悉的一位皇帝，由潞州发迹的唐玄宗自然也把潞州视为其龙兴之地。按《玉海》，唐景龙三年有童谣云：“圣人执节度金桥。”十月二十五日，玄宗由此桥朝京师，即其验也。
公元725年，唐玄宗封禅泰山，返程途中，过潞州金桥，御路萦转，顾见旗羽鲜严，谓左右曰：“张说言我勒兵三十万，旌旗径千里，真才子也。”遂召吴道玄、韦无忝、陈闳，令制金桥图。圣容及所乘照夜白马，陈闳主之；桥梁、山水、车舆、人物、草树、鹰鸟、器仗、帷幕，吴道玄主之；狗马、陀螺、猫猴、猪犰四足之属，韦无忝主之。图成，时称三绝。这是童谣“圣人执节度金桥”的又一次应验。
《金桥图》由唐代三位顶级画家联袂奉献，名播四海，以“吴带当风”著称的“画圣”吴道子尤为后人所推崇。《金桥图》和洛阳弘道观的《东封图》以及2004年在高平伯方仙翁庙发现的唐代壁画均以唐玄宗封禅泰山为题材，展现了盛唐气象。唐代郑綮《开天传信记》、张彦远《历代名画记》，宋代郭若虚《图画见闻录》、王谠《唐语林》、大型类书《太平广记》，明代《潞州志》、万历版《潞安府志》、乾隆版《潞安府志》等皆对旷世名画《金桥图》作了记载，《金桥图》在中国美术史上意义重大。
高平仙翁庙设计刻意模仿潞南二里金桥，庙内也建造了精美的“金桥”，隐喻“圣人执节度金桥，羊头山北作朝堂”之意境。只不过在采用石料上与潞州金桥有所区别，潞州金桥为青石修建，高平仙翁庙“金桥”则用沙石砌筑，无水流通。
玄宗登基后，以潞州祥瑞为噱头，宣扬君权神授、继承合法。于是，“燕许大手笔”张说撰《上党旧宫述圣赋》、《皇帝在潞州祥瑞颂十九首》，诗坛泰斗张九龄写《圣应图赞》，唐江都王画 《明皇潞府十九瑞应图》，永王府长史书《上党十九瑞应图》，潘炎作包括《金桥赋》在内的十余篇赋文。
《金桥赋》辞藻华丽，全文如下：
金桥在上党南二里，常有童谣云，圣人执节度金桥。景龙三年十月二十五日，帝经此桥，之京师，赋曰：沔彼流水兮，清且涟漪；度木为梁兮，斯焉在斯。成金桥之巨丽，得铁锁之宏规。当其受以全模，观其曲面。经始也，则大火朝流成功焉。乃天根夕见，彰于圣德，发彼讴歌。千人唱，万人和，丹艧蜿蜒。倚晴空之螮蝀，瑰材栉比；超渡海之鼋鼍，人且告符。功惟用壮，非填雀之可比。法牵牛而为状，鹤呜处□雁覆。晴川异东明，系水而投步，匪秦帝驱山而著鞭。惟彼童谣兮，言犹在耳；大人应运兮，奉天而起。乘彼桥以径度，按周道以如砥。于是，提三尺，乘六龙，怀万邦，入九重。
照《金桥赋》所述，唐时金桥下黎水清澈，水量丰沛，“丹艧蜿蜒”，金桥雄姿历历在目。
小小金桥，竟藉名画《金桥图》和名赋《金桥赋》永载史册，彪炳千秋，与大唐天子“相依相存”，着实火了一把，乃潞州之大幸。《金桥图》和《金桥赋》当可作为对潞州金桥文化价值的最好诠释。而不幸的是，千古名桥明珠暗投，“自降身份”，让人定义为“金代拱桥”，蒙冤几十载。直到我向一位朋友谈起唐明皇度过咱们的金桥时，这位朋友还在说，绝不可能，李隆基是唐朝的，金桥是金代的！可见“金代拱桥”对人们误导之深。
虽历千年风雨，方今金桥仍屹立不倒，被圈入改造黑水河的工程中，桥下滚滚污流散发着恶臭，刻有“金代拱桥”的文物保护碑已不见了踪影，与《金桥图》和《金桥赋》所描绘的秀丽风光大相径庭，天壤之别。相信在黑水河改造工程完成后，金桥的命运会有转机。
届时，千万不要忘记在桥旁竖一块新碑，注明金桥的前世今生。如能围绕金桥建立金桥文化园区，更是上佳之选。务必让邑人记住，不仅上党门、城隍庙是长治的骄傲，金桥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，等待人们揭起她的“红盖头”。
（王潞军） |
